人间值得

凡故事都要有个好开头,喜剧是,悲剧亦如此。那三两闲话放生了多少文人的梦想,于是乎在花少北冥思苦想后终是拍案道:不如去做个写青春有病的作家。

那叫青春疼痛。某幻嘲笑他,要说作家,我们五个里你是最不可能的,老番茄虽有文采,但有好文采的人从不想用文章荒渡生命,王瀚哲没甚么精致句子,却从不失奇思妙想。老蕾么?他做大生意的人,是没闲心去看郭敬明的。

那你呢?花少北问。

我。某幻笑,我靠唱尘世喧嚣求生,可不敢写如梦似幻的情感以求真实。所以说,到头来的重任全压在花少北身上,他提笔要写“赠我的四位兄弟”做扉页,却不幸在第一个字写下一笔后抬起头问自己的好室友——“赠”字怎么写。

一位伟大作家的崛起,势必要经历一段我见犹怜的孤独时光,更何况花少北《蜀道难》都不曾记牢,遂跑到老番茄家中去哭诉,“是某幻破坏了我的满腔热血,他怎么能打击我呢”,花少北无理取闹道,老番茄也是单纯极了,哄他至夜深人静,待花少北擦掉不存在的泪花,老番茄早抱着花生米睡倒在一旁。他看老番茄睡的安稳样,便想着要把这一幕写下来,写一个骗子带着一只小偷来抢走孩子的梦。但是花少北又作罢,只在电脑上敲敲打打,把自己先前写的稿子改上四五遍。

老番茄早晨醒来,花少北刚睡过去,等他抱着一纸袋的包子和两碗豆腐脑上楼,花少北自己已经迷迷糊糊地爬上老番茄的床窝在老番茄的被子里面,人体造大字,老番茄不知道说什么好,坐过去啃自己的油条,想象窗外的高楼林立是一片袅袅炊烟,最后都要散去的模样。

花少北下午起来,洗头时被花洒撞了脑袋才发觉这并不是他自己家,惊慌一会儿想起在老番茄家一事后才平静,等他收拾好了才抱着花生米回上海两层大别墅,蕾丝坐在沙发上玩手机,花少北对自己家总出现其他成员这件事早见怪不怪,还指使蕾丝把花生米抱到楼上去。蕾丝无奈看他一眼才起身,起身时撞到桌角,最后还得花少北拿来医药箱涂伤口。

我听某幻说你去写东西了?蕾丝说。

花少北显然对这个“东西”很有感触,擦药到一半把棉签塞蕾丝手上就蹬蹬蹬跑走,像只气呼呼的大猫,也不愿意对你叫,蕾丝叹口气,把棉签放在一旁上楼去讨好花少北,别生气啊北子哥,你的文学大作绝对一鸣惊人,一飞冲天。花少北这才高兴了,和他打一两把王者。

但是蕾丝到底还是很好奇花少北写的东西,无数次假输后恳求花少北给自己看看他的文章,花少北终受不了软磨硬泡,把电脑推到了蕾丝面前。其实也没有非常烂俗,不过看完蕾丝还是掉了一身鸡皮疙瘩,道,天哪,北子哥。你这比郭敬明还要郭敬明啊!甚至算不得一个作品,大概是消遣时间的读物罢了。花少北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评论,自己憋着气把蕾丝请出了房间,然后还要打电话给老番茄控诉一番,讲到最后突然又偃旗息鼓,软软地向他道歉,说自己不该乱发脾气。听得老番茄耳根子软,眼眶红了好些,直接发长私信骂蕾丝,蕾丝也觉出花少北的细腻和老番茄的情愫来,只好给花少北道歉,十分诚挚,无比恳切。

似乎四个人里只有王瀚哲不在意花少北当个作家,你问他什么他便一脸讶异地回答,花老师—?不早就是个大文豪了吗?我以为他以前抽屉里的情书都是他自己写的,让我好羡慕一段时间。他和花少北极久以前谈过一次恋爱,一点也不轰轰烈烈,花少北不主动不乖巧,在爱情方面是个天生的笨蛋。他有天晚上竭斯底里问他一句“我总觉得自己好喜欢你”,多青涩的句子,花少北硬读出三层意思来,第一,王瀚哲真心话大冒险又输了。第二,王瀚哲又拍整蛊了。第三,王瀚哲喜欢他。那又如何呢?王瀚哲喜欢所有人。不经意说出的话最伤人,王瀚哲绝望地想到花少北没有发现自己总给他打饭,帮他提东西,提醒他吃药,偶尔也容忍他无理取闹。花少北什么也没看到,他伤透了一颗未经世俗的真心。于是王瀚哲又生气又悲哀,把所有写过的好句子都扔到垃圾桶里,花少北偶然一次在垃圾桶里面找被自己扔去的试卷,看见王瀚哲的字迹,好文采啊,可惜写给了一个读不懂的人。

花少北有一天晚上还在写文章,某幻轻手轻脚去客厅煮面吃,突然有点动容了,既然奥斯汀可以写她的好姐妹写出《小妇人》,花少北何尝不能写自己的好兄弟呢,某幻从来不知道花少北眼里的自己甚么模样,兴许很平凡吧,兴许又不简单吧。他敲开花少北房间的门,花少北一手抱着花生米一手打字,抬头时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,见到某幻却还要笑,明明朝夕相处的人了,像头一回见面,格外鲜艳一般。某幻端着面的手抖了,他突然踏足一个自己从来不熟悉的地方,像斯特里克兰德毅然放弃婚姻金钱,他再停留一秒在这个伊甸园,他就会说出自己经历过的所有苦难而乞求神明给他一丝微弱烛光。

到底还是因为我见到的东西都太粗淡了,友情也是,爱情也好。某幻恍然间想到,我应该告诉花少北我的喜欢,但是我应该,我应该。


老番茄许久没有见朋友了,期末考完到蕾丝家玩,这时候花少北已经写完他长达十万字的著作了,他的好友都要一一拜读,老番茄已然看完,有些黯然神伤,花少北注定要火的,他以前为失去自己一个人的花少北难过。蕾丝不以为然,反倒津津乐道花少北里面的句子,还要演出来,似乎他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惹恼花少北,看他各种生气,最后再慢慢哄回来。有时候又关心花少北,问某幻他最近是否头痛了,活一个小学生。

他们玩到晚上十二点,早上六点怪异君来做客,九点王瀚哲也来送了点新年礼物,中午十二点叫了些朋友聚餐,一直吃到下午两点半,某幻三点发来一起打王者的邀约,和花少北在线上见了一面,他们问花少北文章发到网上获得大成功了没有,花少北含糊其词,打的好烂,他们都说是中国拜的问题,让中国拜背了大锅,才逗笑了花少北。各人有各人的心思,成年人的世界水就是这么深,花少北哪里不懂,想的太多就容易想的太美,他下线后给boy发私信,谢谢你哈,兄弟。

咋还谢上了,刚开始都难,我懂bro。王瀚哲秒回,心思缜密的不像他,花少北把话题引到别处上,也算草草结束了没意义的客气话。王瀚哲心知这不是一个好时候,却还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晚餐,花少北垂眸,视觉狭隘得只能看见熟睡在腿上的花生米和手机屏幕的聊天框,最后他犹犹豫豫地回了个好啊。

老番茄蕾丝只继续玩,直到午夜十一点三十五分突然说,出去吃烧烤不,带上花少北。

如果把这个花少北改成某幻,蕾丝什么都不会怀疑,他们都是这样随心所欲的人,管他半夜凌晨,只要有家面店开着,谁都会二话不说来陪兄弟喝酒。但花少北很少半夜在街上游荡,连吃宵夜都喜欢点外卖,虽然自己作息也十分阴间,但喜欢一个人待着。花少北和他们处的过分的好也是因为他们从来都包容自己,老番茄突然叫说带花少北一起去吃烧烤,和烧烤无关。

彼时花少北正坐在很喧闹的烧烤摊揉脑袋,酒精上脑,王瀚哲已经从他对面搬到他旁边,怕他一不小心就吐了,脸却比他还红。花少北喝了酒很软很乖,王瀚哲看他看得入迷,又惊觉这样看一个人实属不对劲行为,他转头仰头看天空,没有一颗星星,只有周围的人烟里的雾飘出来,迷迷蒙蒙为他眼前遮了一层纱布。

花少北可知他自己好值得被爱么?王瀚哲突然想,一个十分哲学的问题。他摇醒快睡着的花少北,花少北一巴掌拍上他脑袋,不痛,像小猫发怒,他问花少北这个问题,让回答者好发愣了一会儿,然后忽地笑出来,轻轻的声音落进王瀚哲心里,激起一片涟漪,他俯身去亲吻花少北,终究是不敢吻到对方最柔软易碎的地方,只在花少北脖间留下自己的印记,他再不愿意离开了,但是花少北要生气了,他便恋恋不舍而委屈地松开花少北,抬起头顺着花少北有泪的眼睛看见面前的两人。

老番茄老远就看见王瀚哲突然搂住花少北,似乎要吃了他似的,他突然希望自己能走得再慢点,等他走到那烧烤摊时花少北已经狠狠推开王瀚哲,他又希望自己走快点,趁花少北措不及防时也献上自己的真心。但还是花少北先看到他们,眼里盛满了慌张和无助,他用压抑的声音驱逐了王瀚哲,王瀚哲看到他们后甚惊讶,随后便是他在行的客套表情,谁知老番茄冲上前去给了他一拳,他的表情便阴郁下来,站起来想回击,被花少北拉住了手臂,老番茄用要杀人的眼神看王瀚哲,把花少北拉过来,冷冷道,你以为你可以在兄弟面前毫无节制地耍酒疯吗。

王瀚哲的自尊心被打破了,他输给了老番茄,在他们连交手都没有交过的情况下,他总是输,打游戏的时候最后一名,学生时代的真心输给了花少北的无情,就连押上兄弟情面的爱都输给了老番茄的义正言辞。他语序错乱地给花少北道歉,忽然就哭了,出于人对自我的怜悯,他二十岁就成功了,比很多年轻人更受人赞赏,但是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,他忽然就很委屈,像小时候和好朋友吵架,人家偏偏沉得住气来等自己道歉,他只好把所有错误归结到自己身上,其实并不全是他的问题,所以他说着说着就难过了,好像自己只能够做一个付出者。

老番茄也没预料到王瀚哲会像一个小孩样哭起来,想去安慰他又无从下口,只好把他抱住了,也只好承认了自己确乎有些过分。花少北有些迷茫,他不知道事情为何发展到现在这样,听到身后蕾丝说,这不比你写的小说要现实。现实,是很现实,花少北乱想,上前一步把老番茄拉开给王瀚哲擦眼泪,这时候王瀚哲已经没有再委屈了,而笑着看花少北,眼睛里忽有光亮,却是因为烧烤摊点灯坏掉,一闪一闪好不晃眼。他很认真又说了一遍对不起,而后接上一句我喜欢你,你真的好值得被爱的。花少北也差点要落泪,他想,到这时候王瀚哲仍然要安慰我作品无人问津的问题,他真的是个好温暖的人啊。

好讽刺。蕾丝说,他见证了自己的朋友一个个对花少北动了心,最后也没能真正使花少北爱上任何人,他突然想起有一天自己同花少北讲起,花少北这幅寡淡心肠就很适合做作家,谁也不在乎,谁也不喜欢。是啊,花少北,最终也没有成为一个好作家,似乎是在众目睽睽下告诉蕾丝,我不适合做作家,我没有寡淡心肠,我真的有好在乎的人。

世间哪来的那么多情投意合呢。蕾丝又明白,花少北,人间到底是不值得。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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